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实干铸就的丰碑

——追记辽宁丹东市凤城市大梨树村原党委书记毛丰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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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辽宁丹东市凤城市大梨树村花果山的最高点上,矗立着一个大大殷红色的“干”字,冬日里,在阳光与白雪的映衬下,熠熠生辉。

  人们说,这“干”字象征着“干”的精神;9.9米高的躯干,象征着久干、干久的信念。

  “干”字碑的对面有一座由锹、镐、锤撑起太阳的“头顶烈日干”纪念碑,两边分别是“披星戴月干”和“鸡叫亮天干”纪念碑,360个“干”字构筑的广场护栏,象征着大梨树人每年都要干360天。

  “头顶烈日干”“披星戴月干”“鸡叫亮天干”,浓缩成“实干”的内涵。这几十年,大梨树人就是这样干过来的,“实干”已升华为大梨树人的精神气质。

  站在“干”字碑下,人们很自然就会想起一个人——毛丰美,大梨树村原党委书记,“干”字精神的提出者和忠诚实践者。

  毛丰美带领村民干了30多年,大梨树村富了,集体总资产超过4亿元,大梨树人也得到实惠了,人均年收入超过2万元。现在,不仅村里65岁以上的老人每年补贴600元,就连村民入住新居、发展特色产业也会给补贴,考入大学的学生还会得到1000元到5000元不等的奖励。

  大梨树人的生活水平上来了,毛丰美却累倒了。

  2015年10月15日,农历九月初三,是毛丰美去世一周年的日子,对于大梨树人来说,是个大日子。

  1980年担任村干部以来,毛丰美以敢想敢闯的精神和劲头,苦干实干加巧干,硬是在既无资源禀赋也无区位优势的山沟里,走出一条农、工、商、贸、旅一体化发展道路,把昔日贫穷落后的大梨树村,建设成为富裕文明幸福的社会主义新农村。而他自己却积劳成疾,身患肝癌、结肠癌等多种疾病,又因为工作不断地拖延治疗,去世时年仅65岁。

  村民们都说,毛书记就是活活累死的啊,他这一辈子,净给我们造福了,自己一点也没享受着。

  当天一大早,48岁的村民车世利就起来了,他要早点赶到毛丰美的墓前去拜祭。这个有时连自己生日都记不清的粗犷汉子,对毛丰美的忌日却记得清清楚楚。一说到毛丰美,他就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:“那可是我的恩人啊,要不是毛书记,我这个早些年‘蹲过大狱’的人,早就成‘废人’了,哪还能娶妻生子,过上好日子。”可等车世利6点钟赶到时,还是迟了,墓前的路边已经停满了车。

  83岁的陶洪章不顾家人的劝阻,执意要去看看,“老毛,俺腿脚不灵便了,走得慢,你别急。今天是你的大日子,俺怎么都得来看看你”。

  ……

  在大梨树村干了一辈子的毛丰美,以实干的精神化作一座丰碑,巍然屹立在百姓心中。

  “人活着就是要干一点事业。不为老百姓做点事儿,我当这个村书记干什么”——

  坚定的理想信念能够衍生无穷的力量

  毛丰美上任,是临危受命。

  30多年前的大梨树村,那是怎样一番景象?当时有句顺口溜:“吃粮靠返销,花钱靠贷款,干部工资靠社员。”贫困的大梨树村,债务多,班子不团结,村民穷得叮当响,全村一盘散沙。

  不挑出一个好带头人,大梨树村脱贫就没有希望!

  那时候,毛丰美家的小日子过得殷实。因为有兽医的好手艺,加上脑瓜活,改革开放初期,毛丰美家就成了当时凤毛麟角的“万元户”。所以,当上级组织找到毛丰美,让他担任生产队大队长时,妻子坚决反对,她可不想让丈夫放着好日子不过,去蹚那浑水,操心受累还不讨好。

  “我是党员,就有这份责任”。在组织需要、群众期盼的时候,毛丰美毅然抛开小家的“算盘”,决心带领大伙一起干。

  直到今天,依然有人会问,毛丰美没有三头六臂,他为什么就能干得那么好呢?其实早在35年前,毛丰美就已给出答案。

  在全村大会上,毛丰美诚恳地说:“请大家相信我,我相信党的政策。我一定能让全村人过上和城里人一样的好日子。”

  只为这一句承诺——“让全村人过上和城里人一样的好日子”,此后的30多年里,毛丰美就再也没有停歇过,整整实干了一辈子!

  上任伊始,毛丰美就敏锐地察觉到,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必将使农村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,他决心带领大梨树人干一番事业。

  靠着人均一亩来地,啥时候能过上好日子?——要想富,必须蹚新路。

  那年冬天,村民们都在猫冬时,毛丰美却跑到城里四处转悠。他看到小米和土豆卖得特别好,就一连几天蹲在火车站货场,偷偷查看卸货点麻袋上的发货地址,他决定去做买卖。

  听说要捣腾粮食,有人提出质疑:这是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,会不会犯投机倒把罪,简直就是不务正业……面对种种非议,毛丰美异常坚定地说:“国家政策鼓励农民致富,如果真有问题,责任我来担!”

  班子成员被毛丰美的担当精神感动了,大伙东挪西借筹了4万块钱,毛丰美等4个人登上了北上黑龙江的火车。价谈妥了,发现钱不够了,毛丰美就和人家商量,能不能先赊着,卖完了再给钱。结果人家说啥不卖了,没办法,毛丰美提出以人作抵押,等卖完了再回来赎人。就这样,五车皮小米、两车皮土豆终于运回来了。忙活一冬,净挣1万多元,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,大家的心气一下提了起来,也更相信毛丰美了。

  因为常跑外,毛丰美发现火车站附近客流量大、钱好赚,就提议村里在火车站附近租几间民房开小旅店。1983年新凤旅店开业,当年就为村集体净赚2万多元!

  政策好,人努力。几年下来,村里就有了20多万元的积蓄。这时候,毛丰美已全票当选村党支部书记。

  1985年,中央出台进一步活跃农村经济的十项政策,毛丰美也不满足于开小旅店那样的小打小闹了,他要进城建宾馆。这不但要花掉几年攒下的家底,还需要贷款100多万元。毛丰美刚一提出来,反对声就出现了:“好不容易攒下点钱,大家分了多好?”“咱农民的本分就是种地,开宾馆能行吗?”“要是赔了,你连老婆孩子搭上都不够!” “人活着就是要干一点事业。不为老百姓做点事儿,我当这个村书记干什么?”毛丰美态度坚决。

  可是,要真盖一座大楼,谈何容易!

  首先是动迁的难题。当时没有城市规划,法律还不健全,毛丰美就挨家挨户走,和人家唠家常、套近乎,“套”出这家和谁有关系,那家是谁的亲属,他都认真记在本子上,没几天就有了一张动迁户社会关系图,通过这张图,总算动迁完了。就在大家认为可以开工时,经过测量发现,面积不够,必须把前面的副食店动迁了。当时副食店生意红火,说啥也不同意搬迁。眼看着陷入僵局,这时候,毛丰美提出:宾馆建成后,一楼无偿让副食店使用10年。这个建议一提出,副食店欣然接受,难题解决了。

  1985年5月,宾馆开建。毛丰美早晨四五点钟从家里出来,晚上七八点钟回家,骑自行车每天往返60多里路,一天不到现场,他心里就不踏实。在工程最紧时,他干脆住在工地,打地铺盖个被单。毛丰美有肠炎,最怕着凉,妻子就让他回家住,次数多了,毛丰美就和妻子大喊:“大楼是我,我是大楼。”

  1986年1月,凤城第一家高标准宾馆也是当时的最高楼——龙凤宾馆开业了!可刚开业就被泼了“一盆凉水”,当天只来一位客人,后来几天也就两三个人。毛丰美就让服务员把宾馆的灯全部点亮,整出一副爆满的样子,还别说,这招真管用,客人也就越来越多了。

  毛丰美无时无刻不在想事、干事,因为他时刻牢记着自己的承诺。

  2001年夏天,看到一个亲戚家里种植五味子,毛丰美如获至宝,第二年就在自家地里种上了,因为没掌握好用药量,结果全死了。吸取了教训,2003年,毛丰美家的五味子大丰收。有了自己的成功经验,转年,毛丰美就在全村推广种植五味子,也正是那几年,很多大梨树人靠五味子富裕了。

  “干就有希望,不干就没有出路”。大梨树村党委副书记王丽辉至今还清楚地记得,那时候毛丰美成天研究致富项目,自己和村干部先尝试,效果好再推广,他不会放过任何一条可能致富的信息。

  有一次,毛丰美到凤城科协去办事,无意中在报纸上看到一条关于辽阳一个企业生产植物酸的消息,他越看越兴奋:这植物酸,大梨树也能做啊。他就软磨硬泡科协主席,让帮着联系一下,他想去考察。那时候的通信业不发达,单凭报纸上一条消息,怎么联系呀,但禁不住毛丰美“磨”,最终还真给联系上了。第二天,毛丰美就赶奔辽阳了……

  敢想敢干,但不蛮干胡干,看准的事就坚定地干下去,这就是毛丰美的性格。

  尝到了好政策的甜头,毛丰美更加坚定了党的富民政策就是方向、机会和财富的信念。1992年以后,大梨树村又建起了凤泽大市场,办起了钛合金厂等十几个企业,村里剩余劳动力全部进城、进厂,当上了白天上班、早晚务农的“业余农民”。村富带民富,大梨树人的命运悄然改变。

  毛丰美常说,听党的话跟党走,准没错。正是凭借着这份忠诚,牢记着那句承诺,成就了大梨树人的脱贫致富梦想。

  “我们改不了天,但可以换地。没有景,我们可以造景;没有水,我们可以憋水”——

  只要实干,就没有爬不过的坡,没有过不去的坎

  漫步在大梨树村的乡间,小桥、流水、人家,在连绵起伏的万亩花果山环抱下,人们仿佛走进了江南的古韵小镇。

  可在25年前,大梨树却是另一番景象:山连着山,沟挨着沟,“山沟”成了贫穷落后的代名词,逃离山沟曾是几代大梨树人的梦想。

  尽管建了宾馆,开了企业,但在毛丰美的心中,这山山沟沟才是大梨树人不变的根、真正的家。他始终认为,实现村民生活的根本性转变,必须做好治山治水这篇大文章。

  毛丰美下定了决心:“我们改不了天,但可以换地。没有景,我们可以造景;没有水,我们可以憋水。”于是,从1989年10月起,一场改造山河、重塑大梨树面貌的攻坚战开始了。

  秋冬时节,山上更冷,北风夹着雨雪,常常是外面穿的夹袄已经冻上了一层薄冰,里面的衬衣却让汗浸湿了。可毛丰美却丝毫没有觉察。

  治理荒山,很多时候是秋冬挖下树坑,春天栽树。每天,毛丰美都要先把自己的活干出来,给大伙做示范。他把上面的熟土先挖一层,放在旁边,再深挖,把下面的生土挖出来,这样一个一米见方、80厘米深的坑就挖好了,然后,先把熟土回填,再把生土盖上面,再经过一个秋冬的风吹日晒,生土也就变成熟土了。春天再栽树,成活率就很高了。那时候,山上长满了刺棘和杂树,有时候遇到柞树根子,一个坑就要挖半天。村民都说毛丰美“恨活儿”,为节省时间,他就在山上吃午饭,在山上支个锅,做一大锅菠菜汤,就着从家带的两个大饼子,5分钟搞定。

  有一次大会战,突然下起雨来,毛丰美就让大家先回去,可大家看他还在干,谁也不肯走。看到这种情景,毛丰美又劝老人和妇女先回去,依然没有人下山。当时的12小队队长卢丽清说:“那时候也不觉得冷啊、累啊、苦啊,还没有工钱,其实就是一种‘实干’精神的力量支撑着。”

  那段日子,村里常常是烟囱“站岗”、锁头“看家”,一幅男女老少漫山遍野挥舞锹镐的壮观场面被定格在历史的时空中。

  当年会战的情景,我们已经无法完全真实地还原了,但这样一组数据,却足以震撼人心:十多年间出工10万多人次,治理荒山20多座,整治70多条沟壑,建成果园2万多亩,栽下果树100多万株。

  山西大寨村党总支书记郭凤莲参观后连声赞叹:“你们大梨树村造地的规模是大寨当年的10倍,我向农民实干家致敬!”

  毛丰美常说:“所有的事情都是干出来的,不干,什么都是扯淡。”

  2004年4月的一天,省老年人运动会组委会一行人来到大梨树,他们正在为开幕式选址。

  当时,药王谷广场刚刚把土地平整出来,组委会感觉配套设施很好,就是广场一点模样也没有,很遗憾!毛丰美说:“不遗憾,我们马上建广场。”“就剩20来天,建一个两万平方米的广场,这怎么可能呢?”“我说行就行,你们就‘来者’吧。”这是毛丰美的一句口头语,那意思就是“瞧好”吧。组委会的人口头上答应了,但心里也没太当回事,又找了一个替补场地。

  承办老年人运动会开幕式,这是多好的展示宣传大梨树的机会呀,毛丰美又怎能放过?他现场就成立了施工小组,做好分工,大小机械一齐进场,穿插作业。毛丰美每天早上5点不到就上山了,他急呀!结果一上火,扁桃体发炎了,疼得实在受不了,就去找医生。医生检查完发现有脓,就想让他先打点滴消炎。毛丰美说:“拉倒吧,我干过兽医,道理大同小异,还打啥吊瓶,你就直接给我抽出来得了。”在他的一再恳求下,医生硬是用针从扁桃体里抽出一管脓液。

  毛丰美是个老“腰脱”了。那段日子,整天都隐隐地痛。一次还没等车停稳当,他就急着下车,腰拧了,毛丰美脸上的汗也下来了——“腰脱”犯了。

  大梨树村党委副书记温红娟回忆说,当时大家认为毛丰美不能上山了,就都想着早去一会儿工地,可他已经早到了。就问,腰咋样了?毛丰美笑笑说:“好了,这回来得快去得也快。”大家也没再多问,可当他转身、弯腰时,表情很奇怪,或咬咬牙,或咧咧嘴,就问他,他也不承认,再问就发火了。

  最终,省老年人运动会在药王谷广场如期开幕。过后在一起闲聊,说起“腰脱”时,毛丰美也就不瞒着了。原来,那天回家之后,他让老伴找来一块有弹性又有硬度的薄板,简单修理之后,用一块布缠了几层,再用腰带固定在后腰……

  虽说办过很多工业企业,但毛丰美还是敏锐地认识到,一些高污染的产业肯定走不长久。1998年,毛丰美提出搞旅游,他认为乡村游肯定带有方向性。建议一提出来,班子成员都不同意,连弟弟也说他尽扯淡。毛丰美就说,既然你们都不同意,那咱们把河道清清,把路修修,这总没错吧。于是,借着修河道之机,毛丰美又修了两道拦河坝,硬是憋出了一个长50多米,宽三四十米的池塘,雨水再也流不走了。

  干,才有出路;不干,什么都没有。毛丰美就信这条。

  有了这个大池塘,毛丰美找到当时的凤城市委书记徐建华,说大梨树要举办全民水上运动会,徐建华一听就乐了:你们哪有水呀?带着疑问,运动会那天,市四大班子成员全去了。毛丰美让全村1000多人都穿上泳装,会游泳的、不会游泳的,全都在水里整齐列队。这场面,感动得徐建华当场宣布,给大梨树奖励!

  王丽辉说,他这样做,就是为了搞旅游,既获得上面支持,也给村民信心。为了发展,就是飞蛾扑火,他也肯干。

  2006年的一天,毛丰美和一位编剧吃饭,席间听说他们正在为一部戏找外景地,就接茬说,到我们那儿拍吧。“你们那儿也没有影视城啊!”“那我们就现建一个。”“啥?现建一个?我们9月份开机,这都6月了。”毛丰美就说:“我给你量身定做建一个,而且,我不要钱,白给你们用。”

  尽管人家没应承,但毛丰美却说,我们先干着。过了一个月,毛丰美直接去大连找到那家影视公司负责人,请他再去看看。那位负责人说:“见过很多人,却没见过这么执着的人。”那位负责人看了影视城的建设进度后当场拍板。

  在大梨树拍电视剧了,这是多么大的宣传效应!200多人的剧组得带动多大的消费力,而且,这也是提升村民素质的好机会。就是白给人家用,大梨树还是赚得多!

  很多人都说,毛丰美看得远,干得实。毛丰美却说,干,就要苦干、实干加巧干;干才能出成果、出经验,不干,就连总结教训的机会也没有。

  “苦干——弯大腰、流大汗,实干——重规律、求实效,巧干——讲科学、闯市场”。靠着实干精神,大梨树彻底脱贫,整体富起来了。

  “为让大梨树人过上和城里人一样的好日子,我心甘情愿和群众一块儿苦、一块儿干、一块儿过”——

  始终把群众装在心里,群众就是天

  看着毛丰美整天扛着锹镐上山,瘦得只有90来斤,皮肤也变得墨黑,40多岁就像个小老头,姐姐心疼弟弟,说:“你那么累干嘛?”毛丰美说:“我不干行吗?再说了,哪个坟头是累死的?”“可身体是本钱啊!”“别叨咕了,身体是本钱,那事不办了?”

  是啊,毛丰美生前有太多的事要办,但那些事,都是老百姓的事,苦干、实干加巧干,就是为了那句承诺——“让全村人过上和城里人一样的好日子”。村民说,毛书记就是为我们累死的,他太操心啦!

  车世利曾经在大梨树村的青年点酒店对面经营过烧烤。一天晚上来了四个人在他那大吃一顿,消费了200多元,可吃完后扔下10元钱就走了。毛丰美知道后二话没说,直接找派出所,把钱给要了回来。作为全村的“当家人”,他可不能让老百姓吃亏。

  可这对车世利来说,只是毛丰美帮他的一件小事。20多年前,车世利与人喝酒时发生争吵,打斗中过失致人死亡,获刑14年。车世利渐渐失去了生活的信心,他想到了自杀。毛丰美知道后,专程从大梨树村赶到沈阳探视,鼓励他好好改造,等刑满释放回村,一定帮他找活干。“你永远是大梨树人”,毛丰美留下了这句暖心窝子的话,又留下了400元。车世利感到自己没有被抛弃,这给了他积极改造的动力。

  提前出狱后,看着家乡的变化和逐渐富起来的村民,车世利很着急,也很自卑。但毛丰美可不这么想,浪子回头金不换,他就帮着车世利在旅游区支起一个烧烤摊,做起了小买卖,还隔三差五去转转,看还有啥困难。从此,车世利安心做生意,娶妻生子,日子越过越红火。

  在一个年轻人的人生低谷里,是毛丰美,让他看到了生活的希望!

  毛丰美常说,我是有梦想的人,就是让大梨树人过上好日子。毛丰美的梦想,点燃更多的人对生活的希望。

  2000年春,村民卢丽君租下了大棚,想搞食用菌,她把家里的积蓄和借来的一共3万多元钱全投了进去,各种设施和准备工作都做好了,却没钱买菌种了。卢丽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棚在那空撂着,一点办法也没有。有一天,毛丰美看到她家的大棚闲着,就问她原因,卢丽君只好实话实说。毛丰美二话没说,当天下午就让妻子送去1万元,卢丽君的食用菌栽培起死回生了。

  哪成想那一年菇价不好,卢丽君只是保本儿,如果还了钱,来年就又没有买种钱了。看着她吞吞吐吐、难以启齿的样子,毛丰美就主动说:“欠我的钱先不急着还,想尽心思将食用菌项目做好就行,我会继续支持你的。”听到这句热乎乎的话,卢丽君当时啥话也说不出来,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。

  一说起这段往事,卢丽君的眼圈又红了:这1万块钱,我5年后才还上,当时我还给拿了2000元利息,这是救急的钱啊,没有这1万块,我不仅挣不到钱,投进去的钱也得全搭里头!一直让卢丽君过意不去的是,2000元利息毛丰美说啥不要,他说:“只要是用来发展致富项目的,我就支持。”

  2009年秋天,正是旅游旺季,毛丰美开始便血,当时还有个工程不能耽搁,毛丰美就说,等冬闲再说吧。到了12月又开始便血,毛丰美以为是痔疮,就对医生说,不用检查了,你直接做手术得了。医生没同意,还是做了检查,结果是结肠癌中晚期。当时家人告诉他是早期。本来手术后要做12次化疗,可他只做了5次就以早期为借口,说啥不做了。那时候在沈阳每次都要做息肉手术,还在迷迷糊糊、没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,他就急着赶回大梨树了。

  查出了癌症,毛丰美反倒比以前更忙了。正像很多人猜测的那样,他知道病的结果,也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,他还有很多事没做。

  在村里,毛丰美有“三快”,吃饭快,简直就是“倒”;走路快,很多人跟不上他;工作快,工作上的事就不能拖!

  每到年根底,毛丰美肯定要累倒,打点滴是少不了的。毛丰美的姐夫盖俊琦说,别人打点滴是一滴一滴打的,他是直接流进去的。

  看着毛丰美日渐衰弱的身体,乡亲们心疼,就让他儿子毛正新劝劝,别那么累了。“没有用,他就是那样的人,闲不下来。他不干工作就不知道怎么活了。”儿子了解父亲。

  2015年清明,站在毛丰美墓前,车世利念叨着:“您要离开大梨树村,去县城当干部,就不会这么受累,也就不会走得这么早!”

  毛丰美有太多离开大梨树村升迁的机会。副局长、乡长、副县长,毛丰美先后三次放弃了被提拔重用的机会。

  “为让大梨树人过上和城里人一样的好日子,我心甘情愿和群众一块苦、一块干、一块过。”毛丰美不仅自己永远留在了大梨树,还把当公务员的儿子弄了回来。他这样劝慰儿子:“别瞧不起农村,别看你是干什么的,关键看你干了什么,千万别把一年当一天过了!”“你只要肯哈腰干,老百姓肯定会支持你!”

  去世前,毛丰美从北京回来,走路已经很困难了,他知道自己来日不多,特地让人带他到花果山上看看。看到经管果树的村民,他叮嘱说:“梨树要经常换头,这比重新栽植省时省钱还高产。”

  毛丰美始终把群众装在心里,群众就是他的天。

  2014年9月23日,毛丰美去世前三天。村里正在安装太阳能路灯,他心里惦记着,提出要到街上看看路灯的亮度。“我们全家人都哭了,因为那一刻我们怎么也不忍心将父亲抬到街上。我们努力将父亲抬到窗口。外面的灯光照着父亲,那天,是父亲最后一次站着,山一样,站着。”毛正新在日记中记录了当时的情景。

  山一样,站着。

  毛丰美心中不仅装着大梨树人,还牵挂着和大梨树人一样在土地上劳作的农民,他时刻把群众的安危冷暖挂在心上,真心实意为群众谋利益增福祉。这就是毛丰美作为全国人大代表爱民至深、为民至诚的情怀。

  “这种连牲畜都不喝的水,今天来开会的所有代表和领导,你们谁能喝一口?!这水,条子河流域的老百姓已经喝了十几年了!”2007年3月,十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审议现场,毛丰美拿着自己从条子河带来的两瓶污水,激动地拍起了桌子。

  当年1月,毛丰美调研时发现,条子河流域跨省污染问题严重,流域内9万多农民,十几年来一直喝着被严重污染的水,年轻人无人能通过征兵体检,老年人最高寿命也只有65岁。乡亲们说,谁能帮助解决吃水问题,就给他下跪。毛丰美着急了,装上两瓶污水带到了全国人大会议审议现场。

  自1993年当选全国人大代表以来,毛丰美始终在为农民的利益大声疾呼,很多乡亲们也把他视为自己的“代言人”。取消农业税、粮价问题、电价问题、农村养老问题等,连续五届全国人大代表的任期里,毛丰美共提出议案和建议200多件,几乎件件指向“三农”问题。

  2012年底,毛丰美身体状况更差了,在领导和家人劝说下决定做手术,这时,肝脏、胆管都检查出肿块,医院给出方案两种,手术或介入治疗。当时,他已经收集了好几份建议,假如做手术,肯定参加不了全国人大会议。最后,毛丰美决定只进行介入治疗。

  那段日子,由于肝胆炎症严重,导致全身瘙痒,几乎整夜难眠,他就嘴里咬根牙刷,强忍瘙痒和疼痛,一遍遍斟酌、修改建议和议案……

  “我死了以后啊,一切从简,坚决不能大操大办。村里都坚持十几年了,不能因为我就变了”——

  只有清正廉洁,才能站得稳走得远

  在大梨树村,有个笑料一直被人津津乐道。毛丰美大女儿结婚的时候,他和妻子没走漏一点风声,两个人偷偷地把女儿送到了婆家,就连住在跟前的姑姑都不知道。当时婆家人还犯了嘀咕,这村干部当的,是不是人缘不好啊?

  禁止大操大办,违者罚。十几年前被写进大梨树村“村规民约”,而这个规矩就是毛丰美创立的。当时,有违反“村规民约”的村民受到处罚,就说“毛丰美是吃饱撑的”。毛丰美就给村民算了一笔账:“大家互相赶礼,赶来赶去,谁剩的多?当然是有权力的人剩下的多。在咱们村,就是我毛丰美剩的最多。这不行!”

  大梨树村出台“村规民约”时,毛丰美的女儿儿子都没结婚,而村民也不相信哪家孩子结婚能不操办。直到毛丰美的两个女儿秘密结婚,儿子旅行结婚,村民才理解了毛丰美的良苦用心。

  毛正新说,爸爸让我们结婚不操办,这都好办,但是,我爷爷去世,那就挺难办的。

  2012年11月,毛丰美90岁的老父亲去世,他召集家人,开会商定,谁家都不得收礼,并在家门口贴出了拒收礼金的告示,就是花圈也不能收。盖俊琦就问,人家把花圈送来了还能让人家拿回去吗?毛丰美说,谁家送几个花圈记好账,过后还钱!

  “手别长、嘴别馋、身别懒”,从当大队长那天起,毛丰美就给自己立下了规矩,绝对不能占老百姓的便宜。

  为了让游客啥时候来啥时候都能采摘,大梨树建了很多大棚,名曰“科技园”,里面种了很多小柿子,卢丽清负责管理。卢丽清就发现,每次有客人来了,毛丰美就使劲张罗让客人摘柿子吃,并详细介绍新品种,可他自己却从未摘过一个。

  有一天卢丽清摘了两小塑料袋柿子让工人给毛丰美送过去。她担心毛书记不收,当看到工人空着手回来时,卢丽清一颗心总算放下了。那位工人把一张纸币递给卢丽清说,这是毛书记给的柿子钱!

  当干部就要像“小葱拌豆腐”,清是清白是白,干干净净做人,踏踏实实做事。毛丰美深知,只有清正廉洁,才能站得稳走得远。

  1986年春的一天,刚刚被聘到龙凤宾馆管理伙食的凤城人樊万杰,叫住了门口一位骑自行车卖春葱的老汉。老汉一捆葱要五毛钱,樊万杰就和他讲价,三毛一捆吧,老汉不干。这时候,毛丰美走过来也跟着讲,就三毛一捆吧,他们还能多买点,你不也能早卖完早回家吗?樊万杰有点纳闷,一般这种事毛丰美不爱占卖菜农民的便宜啊!禁不住一番劝诱,老汉最终同意收好钱骑车就走了。樊万杰收拾完葱进屋,有个大梨树本村的服务员进来问了一句:“毛书记他爸来了,怎么没吃饭就走了?”“他爸没来呀!”“我看见他骑自行车从宾馆门口出去了啊!”樊万杰这才恍然大悟。

  毛丰美当这个村干部,家人和亲戚想沾点光,门儿都没有。

  大梨树村家底殷实了,为方便工作,就给毛丰美配了一台轿车。毛丰美当时就告诉家人,这是公车,谁也别想沾光,如果不得不用车,必须向村里交费。家人以为他是说说而已。有一次,毛丰美的父母着急去丹东,就跟他商量能不能用用他的车,他说:“用可以,但必须向村里交100元车钱才行。”

  “毛丰美对家人的要求不是严格,而是苛刻。”温红娟说,毛丰美的老伴儿有一年去沈阳看病,曾经用了一回车,是向村里交了200元才放行的。

  “他不是为自己当官的,他是为老百姓当官。”毛丰美的四弟毛丰义一说起毛丰美,眼泪就止不住。

  龙凤宾馆开业时需要个厨师,村里决定派人到丹东学习烹饪技术。毛丰义当时没有工作,孩子又刚出生不久,经济不宽裕,他还有厨艺基础,宾馆经理也看好了他,但毛丰美却把名额给了别人。无奈,毛丰义只好干起批发猪肉的辛苦活儿。

  村里人说毛丰美里外不分。毛丰义说:“那可说错了,我哥里外分得可清楚了,家里人沾光的事儿就别想,吃亏都是常事,而他就怕亏着群众。”

  毛丰义说的是2007年秋天村里要砌护坡墙的事儿。毛丰义接到哥哥电话,让他去砌护坡墙。谁都知道,那是不挣钱没人爱干的活儿,毛丰义就没同意。毛丰美告诉毛丰义必须干,干完结算工钱。“谁让他是我哥哪!”没办法,毛丰义只好硬着头皮去干。砌护坡墙仅石头每立方米就是65元,还得需要沙子、水泥,并要雇人拉到山上,等完工结算时,毛丰美就按石头每立方米69元结算,其余不管。干了40天,还赔了2万多元。“当时别提有多窝火了,但他是我哥啊,我还能拿他咋地呀!”毛丰义很无奈。

  “当时确实不能理解,甚至很生气,现在我能理解我哥常挂在嘴边的话了,‘我是党员,就要严于律己,就要与众不同,绝不能给党抹黑’。”

  毛丰美的妹妹在外地生活,日子过得紧巴巴的,就跟哥哥商量,想回大梨树来,毛丰美说啥不同意,说哪都有穷有富,最后妹妹是哭着走的。只要是自己的亲戚,谁找办事都不行,毛丰美说:“如果我这个官就给咱们家办事,那百姓怎么想?我就一不做二不休,一件也不办!”

  这些年经济发展了,大梨树村每年过往资金最多时能达到上亿元。但毛丰美始终坚持一条,当“不管钱的一把手”。

  他说:“我不管钱,但我监督他们管。如果我自己管钱,谁能监督我?”为加强资金监管,村里还外聘资深的审计人员,定期对账目进行审计,大梨树村也没有发生一起违规使用资金行为。

  即使这样,毛丰美还是被人告过。

  1992年建凤泽市场时,毛丰美被动迁户联名告到中纪委,说他贪腐,欺压百姓。中纪委组成联合调查组,全面审查了村里和大梨树公司多年来的账目。最终调查结果是:毛丰美一身清白、两袖清风,是个廉政为民的典型。

  4年后,因村里拓宽乡村公路,毛丰美又被告了,说他私自占用100亩耕地。国土资源部调查发现,村里占用的土地已经过审批,同时发现大梨树村通过治理荒山,整理出1万多亩梯田,耕地面积净增200亩,为此得到了1200万元的国家资金支持。

  其实,大梨树人心里明镜一样,别说占老百姓便宜,就是名利对毛丰美来说都没有任何诱惑力。“要当官老毛早走了,要挣钱,老毛压根就不能当这个领头人。”村民史淑云说,如果老毛不是带着大伙,而是自己干的话,早就身家过亿了。

  毛丰美有自己的想法。他在村史馆的展板上写过这样一句话:我的一切都属于大梨树村民,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一切。他始终把大梨树放在第一位,一直到临近生命的终点。

  “我死了以后啊,一切从简,坚决不能大操大办。村里都坚持十几年了,不能因为我就变了。”这是毛丰美对组织提出的最后请求,也是唯一的请求。他还对探望的凤城市委书记马延春说:“希望市委帮我监督,我身后不准收任何礼金,也不许大操大办!”

  言之殷殷、情之切切。这就是一名共产党人的政治坚守,这就是一名共产党人的政治本色。严以修身、严以用权、严以律己,这不正是毛丰美一生的写照吗?

  在毛丰美的办公室里,挂着一个条幅:“精气神”,办公桌上,摆放着一头拓荒的牛,正顶着头向前拱。毛丰美不就是那头充满精气神的拓荒牛吗!

  毛丰美常说,我一有难心事,到山上走走,就觉得那些花都在冲我笑,心情一下就好了。他所创造和践行的“干”字精神和干出来的业绩,也在时刻激励着他自己。

  毛丰美走了,但他一生忠诚践行的实干精神,却薪火相传。在辽宁振兴发展正处于滚石上山、爬坡过坎的关键阶段,“干”字精神,是我们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!

发布时间:2016年07月21日 10:50 来源:辽宁日报 编辑:杨安琪 打印